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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斯大林主张过“划江而治”吗? |
 用户笔名:okzhou   发布于 2021-05-26  已读: 4479  ( 本贴子由网友发布,内容与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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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摘要:斯大林曾主张国共两党“划江而治”,这被许多人认为是定论,而曾在毛泽东、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身边担任翻译工作的师哲,却对此“含糊其辞”,这段历史谜案是另有隐情,还是一场中苏高层间的误会?
 
    
 “有人说,斯大林让我们搞‘南北朝’。这是没有根据的说法。苏联人,包括斯大林,有几个人懂得‘南北朝’这个词?既然他们连这个词都不懂,怎么会提出搞‘南北朝’呢?”读过《在历史巨人身边——师哲回忆录》的读者,对这番表述,可能极不以为然,甚至视为“差错”,随手翻过去。其实,在似乎闲笔中,可能藏有作者的深意。
 
 与普通翻译不同,师哲曾任中央书记处政治秘书室主任等要职,对高层决策背景了解深入,只是出于种种考虑,在信息披露时往往有所取舍,给后人解读带来困难(在这本名著中,类似情况颇多),而解放战争末期,斯大林是否主张过“划江而治”、阻止解放军南下,是个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。
 
 “划江而治”曾被认为是定论
 在一般读者眼中,斯大林曾力主“划江而治”,似已成“定论”。一是1949年初斯大林特使米高扬曾秘访西柏坡,二是毛泽东访苏,斯大林说“胜利者不受指责”,表示道歉。在《大决战》等电影中,都明确认同此论。
 
 此外,还有更多证据:如《党史资料通讯》第52期披露,1949年3月25日,毛泽东在西柏坡说:“国际上有的朋友,对我们解放战争的胜利也半信半疑,劝阻我们就此止步,和蒋介石以长江为界,搞‘南北朝’。”
 
 1956年4月25日,毛泽东在《论十大关系》中说:“斯大林对中国作了一些错事,解放战争时期先是不准革命,说是如果打内战,中华民族有毁灭的危险。仗打起来,对我们半信半疑。仗打胜了,又怀疑我们是铁托式的胜利。”
 
 中国原驻苏大使刘晓在《出使苏联八年》一书中也称,1955年,周恩来曾说:“渡江前夕,米高扬从莫斯科来到西柏坡,他是代表斯大林来的,主要是了解中国革命形势和听取我方意见。当时军事、政治形势都很好,我们准备南下过长江,解放全中国。苏联对此有看法,要求我们停止内战,实际上搞‘南北朝’,两个中国。”
 
 1979年1月2日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王方名的《要实事求是,独立思考——回忆毛主席一九五七年的一次亲切谈话》,文中说:“后来我(指毛泽东)会见了阻止我们过长江的人,他的第一句话就说:‘胜利者是不应该受责备的’。”
 
 1984年11月3日,杨尚昆在接受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采访时表示:“米高扬曾经转达斯大林的警告,劝阻解放大军过江。”向青先生的《关于斯大林劝阻解放大军过江之我见》一文可为佐证。
 
 杨尚昆未参加西柏坡会谈,而师哲是那次会谈的翻译者。没绝对把握,相信他不敢也不会翻这个案。
 
 在《师哲回忆录》首版两年多后的1994年,俄罗斯《近代和现代历史》杂志刊发了《1949年1月斯大林与毛泽东的函电往来》一文,为师哲的观点提供了有力支持。
 
 毛泽东为斯大林拟复照
 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,“三大战役”消灭了国民党主力,此前因李宗仁竞选副总统成功,为避免桂系把持中枢,蒋介石免去白崇禧国防部长之职,将他从南京挤到武汉,去当华中剿总总司令,并任刘峙为华东剿总总司令,以分其权。可随着刘峙的主力覆灭,拥兵40万的白崇禧成了“擎天一柱”,这是逼蒋下台的资本。
 
 蒋介石走投无路,1月8日,命吴铁城(时任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部长)照会美、苏、英、法四国,希望促成国共和谈。
 
 1月10日,斯大林给毛泽东去电,通报相关信息,并称:“我们想这样答复:苏联政府过去和现在都主张停战和在中国建立和平,但是在它同意进行调解之前,它想知道,另一方中共是否同意接受苏联的调解……请告知,您是否同意。如果您不同意,请告更合适的答复。”斯大林建议中共提出“不需要任何外国调解人参加,特别是动用军队帮助国民党政府打内战的国家(指美国)”等条件。
 
 第二天,斯大林又发电解释:“没有美国的调解,国民党是不会进行和平谈判的……国民党将成为阻挠进行和平谈判的罪人。这样一来,国民党和美国的和平花招将被戳穿,您可以继续进行必胜的解放战争。”
 
 在后来几天电报中,斯大林建议中共:不停止军事行动、通过谈判揭露国民党“假和谈,真内战”阴谋等。1月17日,苏联外交部复照国民党政府,拒绝参加调停,其中内容是毛泽东亲笔拟定的。
 
 从电文看,斯大林并无“划江而治”之意。 很长一段时间,米高扬被认为是斯大林派来阻止解放军南下的钦差大臣。但师哲曾说:斯大林与毛泽东已通过函电解决了相关问题,无需再派米高扬来说什么。而且米高扬1月30日到西柏坡,比中苏电报沟通晚了20天。
 
 据俄罗斯公布的米高扬访问西柏坡报告,确无“划江而治”方面信息,米高扬在报告中建议中共尽快占领上海、南京、广州等南方大城市。不仅不阻止,反而主战。
 
 斯大林的“双线策略”
 从原始档案看,并无“划江而治”,可为何当事人却咬定确有此事呢?
 
 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薛衔天先生在论文《“划江而治”的风源》中,提出了另一种解释,即提出“划江而治”的是当时苏联驻华大使罗申。他推测,斯大林采取了“双线外交”策略,通过罗申与国民党政府联系,以维护《雅尔塔协定》《中苏友好同盟条约》的既得利益,同时通过科瓦廖夫与中共联系。罗申与科瓦廖夫互不知情,分别对斯大林负责。
 
 显然,这种机制极易引发误会。
 
 从1948年春起,罗申便不断散布苏联会在国共间调停,以离间美蒋关系(可能也有两面下注的考虑),由于未与中共沟通,造成误会。毛泽东得知罗申的言论后,愤怒可想而知,但苏方尚未正式提出,中共也难正式回应。米高扬此时来华,其目的很可能被误解,甚至将其个人言论视为苏方在摸底、造势,进而给当事人以这样的印象:苏方后来未再提“划江而治”,是中共强硬回应的结果。
 
 微妙的是,苏联与中共在具体问题上已有不少纠纷,以东北为例,1948年2月苏联提出在黑龙江等边界航道建灯塔,苏方负责修,所有权属苏,3月10日毛泽东答复:同意苏方派技术人员来,但费用由中方负担,界标管理权属中方。5月14日,苏方又提出派飞机、轮船沿黑龙江和松花江巡查航线,20日中方回复:“黑龙江为两国边界,同意苏联飞机和轮船巡查,但松花江是中国内河,是否应由中国轮船装备火炮,并雇请苏联专家,定期巡查较为妥当。”
 
 斯大林能感受到毛泽东不满,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满,在中国问题上,他此前曾多次犯错,也许,如果双方交流充分,误会不难消除,但斯大林必须维系他绝对正确的神话,所以他只好用“胜利者不受指责”等外交辞令来模糊处理。而对毛泽东来说,这是他首次对斯大林观点坚决抗争,在他看来,斯大林的道歉只可能是为了“划江而治”,所以毛泽东后来反复提起此事。
 
 当然,这只是一种猜测,真相如何,尚需更多材料。
 
 一本需从字缝中看文章的书
 令人好奇的是,师哲为何不正面谈斯大林是否主张过“划江而治”,而是去纠正“南北朝”的措辞?这可能是个安全策略,将来可以用歧义来自我辩白:我谈的是用错词,没谈史实真伪。在书中,师哲常使用这种暗示法。
 
 毛泽东访苏时,三次想和斯大林谈心,倾诉怨言,但斯大林总是顾左右而言他,一次毛泽东指着王稼祥说:他当年也曾反对过我。但斯大林依然没接话茬。
 
 乍一看,这样的细节似乎琐碎,其实背后埋藏着丰富的潜台词:抗战结束后,斯大林在国共和谈中起过不良作用,解放战争初期,毛多次计划访苏,但斯大林一度在国共两面下注,便不断搪塞,到后来斯大林甚至说“苏联各地粮食收购工作已开始,苏共领导人将分赴各地收购粮食”,毛不解地问道:“难道苏联对征粮工作如此重视,竟然使得党中央的各位领导人都要从事这项工作吗?”几个月后,斯大林再邀毛泽东访苏,毛则称身体不适,或说战役正在进行,没时间。
 
 事实证明,恰恰因为沟通不充分,加上新的误会,对后来中苏关系发展留下了阴影。明白了这些,才能懂得毛泽东与斯大林初期谈判为何会陷入僵局,而双方最终突破隔阂、达成协议,也确实展现出两位巨人登高望远的胸襟与智慧,种种关窍,知者心领神会,而不知者只会觉得索然无味。
 
 口述史不等于口述实录
 师哲有两本回忆录,一是《在历史巨人身边——师哲回忆录》(李海文著),一是《我的一生》(师秋朗笔录),有趣的是,两本书中师哲形象迥然不同,前者偏理性,后者更性情。
 
 李海文曾说过,师哲个性强,情绪波动大,长年在苏生活(15年),对其思维方式、行为方式留下影响,比如他陪高岗访苏,高岗让他帮拎公文包,师哲推说记性不好,怕弄丢,一口回绝。他和高岗是老乡,说话较随便,但颇可见其性格。
 
 对于领袖,师哲多以平视眼光审视,常有独到见解,但也会因过度自信而出现误忆、前后说法不统一等问题。如何处理好二者关系,对写作者的功力是一个巨大的考验。
 
 口述史并非简单的“你说我记”,它应该超越普通采访、审讯记录的水平,这就需要作者深入了解相关历史背景,并对当事人叙述保持高度警觉,随时排除其中含混、主观、虚假的成分,绝不能为了生动、现场感而牺牲真实性。
 
 近年来,口述史颇受追捧,相关书籍、文章不少,但真能称为“史”的却寥寥无几,许多宝贵的口述资源被写成了个人秀、单方控诉,实为莫大浪费,而李海文这本《在历史巨人身边——师哲回忆录》,堪称为后来者垂范。
 
 《在历史巨人身边——师哲回忆录》已出版多年,在时间检验下,其品质更加凸显。它并非一本以猎奇、挖内幕、找小道消息为目的的书,而是需要读者反复品味,学会从字缝中看文章,才能豁然开朗。将这样的书修订再版,不啻真读史人的福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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